在我们的历史记忆中,有这样一座古城:在这里,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培养战国七雄中能与秦国一较高下的南方霸主;汉高祖刘邦大战匈奴,突起中的大汉与顶峰期间的草原雄主展开极限比武;北魏孝文帝在此厉行改革,浇灌出盛世的种子,余秋雨评价“中国由此迈向大唐”……这就是——大同 低调的大同,也是千年古都。
摄影李文博近些年,愈来愈多的人从头认识了山西,发现了黑色的“煤”与“醋”暗地里的异彩纷呈的古建筑宝库;也就有愈来愈多的目光投向了大同,这座距离北京只有多公里的低调古城。
人们涌向这里,感慨于重修过后更显宏伟的巍峨城墙,流连于耸立千年壮丽精美的云冈石窟,赞叹于飞架在绝壁之上的悬空寺……而这只是大同万千风范的一部分。
这座都市曾三度成为王朝的都城、陪都,但与洛阳、南京甚至北京等其他古都相比,她总是多了一分战火烽火淬炼出的雄健与凝重。
自年前建城以来,她一直伫立在黄土高原的东北缘,担当三晋之门户、南方之锁钥。
她是农耕与游陌麽合点,是中华与西域对望的一扇窗;她见证过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相遇,亲历过王朝的兴衰轮替。
漫长岁月、无尽色彩将大同渲染成一座格外厚重又丰富的古城。
华严寺普光明殿,修复创作后的壁画。
摄影社长的观光一样平常 地上文物看山西,沉迷式穿越年历史的厚重感,从大同城墙撞入眼帘的一瞬间扑面而来——城高四丈,马面城墩划一排布,肃穆之中隐有穿越余年的金戈之声。
这道城墙是古代修复的产物,但范围与外观都参考了明清遗迹,更重要的是:汉、北魏、唐、辽、金、明,历朝历代在这片土地上修筑的城池位置几乎没有变革,都可划入这道城墙的表面(汉时城址更偏北,约与北魏平城遗址重合)。
当你站在永泰门上俯视古城,便与北魏故人凝望着统一条都市中轴线,辽金时的华严寺与善化寺、元时的关帝庙、明时的鼓楼……这些城中古迹,就是层层重叠的千年光阴。
大同鼓楼也落在这条交叠千年的中轴线上。
摄影赵高翔这样千年不移的都市其实很少见:人总要繁衍迁徙,都市便会随之变迁。
大同为何始终驻守在原地?从地图上很轻易看到,吕梁山、太行山、燕山交汇于山西北部,断裂的地层与喷发的火山共同在群山间撕扯出坦荡的平原,是为“大同盆地”。
在这片土地最南端与最北端,有两个中国人无比相熟的名词:“雁门关”和“阴山”。
大同市位于阴山余脉的脚下,城址千年未变。
制图刘耘硕“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阴山是蒙古高原的最南缘,断绝开“农耕”与“游牧”两种生产方式的天然屏障,而这道屏障恰在大同盆地北端形成破裂的缺口。
大同城不得不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雁门关外、阴山脚下,避免整个山西乃至南方门户洞开。
山川不移,城池不改,就是这座都市与生俱来的任务。
人们都晓得千古雄关雁门关,却少有人晓得大同是雁门关外的第一道边疆防地。
摄影邱菲尔每逢王朝更替,大同便成为政权争夺比武的主疆场。
时过境迁,烽火远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帝王们在都市留下的痕迹依然被保留下来,成为仅有无二的文化沉积。
如今很流行到山西看文物,去过的人往往盛赞古建筑中藻井之精美、装饰之简约。
但站在华严寺大雄宝殿的门前,你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大! 华严寺经历过元、明、清、当代几度修缮,寺中大雄宝殿与薄伽教藏殿是可贵的辽金木构建筑。
摄影阿佟木这是现存体量最大的辽金木构建筑之一,仅台基就有四米多高,殿顶的一对琉璃鸱(ī)吻更足有米之巨。
站在檐下,只觉得硕大的枓栱与莲花瓣状的壸(ǔ)门连成波浪,层层叠叠地向你涌来。
走入殿内,宏大的感触感染更加明明。
辽金建筑的一大特色便是运用“减柱法”营造坦荡的空间,相比同期间的宋式建筑又更多地继承了晚唐的豪迈风格,更显得气势雄伟。
大雄宝殿顶端的鸱吻,比故宫太和殿屋脊的正吻还要庞大。
摄影薄伽教藏殿相称于寺内的“藏经阁”,外形同样是简捷浑朴的调子,却内藏乾坤:缭绕三面墙立有木造壁藏和天宫楼阁,镌刻手法极其精良,颇有“一沙一世界”的美感。
殿内菩萨造像最有特色,有的头戴脱胎于辽代贵族冠冕的鎏金高冠,有的身着甲胄,颇体现草原民族对军事的重视。
这些菩萨的姿态也不像我们常见的那样淡然肃穆,出格是殿内一尊“合掌露齿菩萨”,体态婀娜、朱唇微启,倒像是天真绚丽的“少女姿态”。
合掌露齿肋侍菩萨,被誉为“中国维纳斯”。
摄影朱雨生城南的善化寺也建于辽金时代,但人们走入山门,往往先被明代建筑的“四大天王”彩塑吸引了眼球——原因无他,其实是“天王”表情过于生动,算是佛教世俗化为当代网络表情包事业做出的可贵贡献。
步入大雄宝殿中,就能看到正端庄经的金代彩塑了。
五方佛、二弟子、肋侍菩萨、二十四诸天……每一尊都带着辽金彩塑特有的圆润与华美,出格是二十四天中“功德天”像,面容宁静,眸光如水,好像时间流过她身畔时都市变慢一样。
看过彩塑,别忘仰头,殿顶艺术精品——藻井。
更是精美到一双眼睛不够看的程度。
是广目天王,不是“药丸”天王!摄影社长的观光一样平常转过古城,再去恒山,绝壁之上的悬空寺是比恒山本身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第一次见到腾空架在悬崖上的悬空寺,你或许也会收回这样的感叹:如此庞大的建筑,怎么可能只凭几根纤细的立柱就耸立千年不倒?确实,只靠几根立柱是不够的——实际上这些柱子几乎就不承重,建筑来主要是为了让游人安心。
这座“空中楼阁”的重心深嵌在山体之内,“飘飘欲仙”的表象之下是极其牢固的力学布局。
悬空寺下的支柱轻轻一推就会晃(但不要实验)!图视觉中国悬空寺之“奇”不止于外表,更“奇”在儒释道三教合一。
悬空寺内,有供奉道教吕祖的纯阳宫,有供奉佛祖的雷音殿,三教殿中更把佛祖、老子、孔子一路供于神坛之上。
能有如此奇景,不愧是有容乃大的大同。
丝路明珠,中国由此迈向盛唐大同西郊,最引人流连的去处莫过于佛国胜境云冈石窟。
云冈石窟,穿越千年的神秘微笑。
摄影朱雨生它开凿于北魏年间,制作历时余年,在武州山下凿成连绵一公里的石窟群落,正如地理学家郦道元笔下形貌,“凿石开山,因岩布局,真容巨壮,世法所希”。
今日游览,看到十余米高的巨大佛像脸上带着穿越千年的神秘微笑,人们仍不由得动容于这千年一窟的魅力。
云冈石窟里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它是我国诸多佛教石窟中尤其拥有西域色彩、“胡风胡韵”的一个。
不仅是古印度,也不仅是中西亚,在云冈石窟中你能看到希腊式的立柱、罗马式的造型,简直就是全方位旁观了中华民族与世界的一次握手。
云冈石窟鼎盛期间的石刻,风格鲜艳富丽。
图视觉中国文明的融合总是渐进式的,这一点在云冈石窟中也有体现:第窟的露天大佛,属于云冈石窟最早期镌刻的一部分,造型古朴凝重,很是庄重。
仔细看,这尊佛像高鼻深目,十足西域长相,身上的袈裟穿法也是标准的犍陀罗风格;北魏太和年间,云冈石窟进入开凿顶峰期,石刻内容更加简约华丽,出格是第窟“音乐窟”,雕饰着侈丽的歌舞场面,其中还大量呈现了琵琶、竖箜篌、筚篥等西域乐器,清楚是一场盛大的文化狂欢;最晚呈现的石窟则汉文化元素愈浓,身材清瘦、褒衣博带的人像也就越多。
云冈石窟最出名的“露天大佛”,是不是颇有西域风格?摄影阿佟木丰富且热烈的云冈石窟出生在大同,这并非一种意外。
公元五世纪,北魏王朝定都于平城,即今天的大同。
在将近些年的光阴里,大同都是丝绸之路东端最重要的一座都市,与西域联系之紧密远胜汉朝,波斯萨珊王朝的银币、中亚粟特的宝石器皿伴同着飞腾的胡旋舞步源源不断地涌入国门。
大同市博物馆藏的玻璃小瓶,反映着北魏平城与丝绸之路的亲昵联系。
图视觉中国北魏之后再过百年,中国便将步入盛唐,“万国衣冠拜冕旒(ú)”的盛世之种便是在此时悄然扎下根来。
正如云冈石窟一侧山坡上余秋雨题写的石碑所云——“中国由此迈向大唐。
农牧交错之地,碳水与肉食的狂想千百年来,华夏王朝与游牧民族缭绕阴山反复拉扯。
当时的人们或许想不到,决定王权命运的并非有形的山峦关隘,而是一条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毫米等降水量线。
大同东部的火山群落,塑造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图视觉中国这条线沿着大兴安岭阴山贺兰山巴颜喀拉山冈底斯山一路贯穿中国大地,为“种植”与“畜牧”规定边界,当它因气候变革南北偏移,农耕与游牧的攻守之势便随之发生根本改变。
如今,狼烟烽火都成过眼烟云,这道生命之线依然塑造着大同的人间烟火——可耕可牧的大同盆地上,既有黄土地上绽开千年的碳水记忆,又有属于草原的豪迈肉食。
大同,可耕可牧。
图视觉中国就和每一座山西都市一样,“面”是大同的主旋律,“刀削面”是这座都市的金字招牌。
莫要瞧不起一碗温吞的面条,它饱含着黄土高原上干燥的风与暴烈日头才磨练出的麦香和骨气,偏又被巧手揉成绕指柔。
每一家不起眼的面馆里都有一位“刀客”,根根面条削得有筋有棱,爽滑利落。
汤底总是大慷慨方的猪肉牛肉或是西红柿鸡蛋,配上大块的油豆腐、烧肉片,一口下去,哪怕是满腹的愁肠百结也要热腾腾地舒展开。
吃了大同刀削面,再也吃不下其他刀削面了。
摄影吴学文三晋五谷多姿多彩,大同的杂粮更不一样平常。
既寒且旱的环境里,莜麦扮演起杂粮中的主角。
这种谷物有种不驯顺的口感,大同人倒摸透了它的脾气,变着格式地搓鱼鱼、捻绳绳、包饺饺、成螺螺、卷栲(ǎ)栳(ǎ)栳……也不知主厨手里到底有什么秘诀,这些东西看着只是变了个形状,可就是一样有一样的滋味。
还有豆面、高粱面、洋芋粉、荞麦面,本地人把它们挨个调度得明大白白,你大可以天天不重样地换着吃,怎么吃都不会吃腻。
莜面栲栳栳,甘旨又顶饱!图视觉中国碳水已经如此丰富,肉更了不得。
大同是羊肉的世界,一天三顿、从早到晚、片刻不离。
就不提什锦涮锅里与老油条、五花肉一路翻滚的厚切肉片,也不说家常餐桌上各种烩焖爆炒,更不谈辣卤羊拐口口弹糯的肉筋,就拿一碗最一样平常、最市井却也是最有代表性的羊杂来说,都要奢侈地用广灵大尾巴羊的肥油来炒底料,必然得把羊油的鲜美发挥到淋漓尽致。
碳水肉食俱美,强强联合就是“王炸”了。
凤临阁的烧麦,皮薄如纸,馅大油足!图图虫·创意摄影杨玉诚羊肉臊子是面食的最佳搭档,羊油辣子是凉粉、碗托的提味灵魂,羊杂里加了洋芋粉才算功德圆满,天寒地冻的时候有碗羊肉炖面便是幸福的代名词。
可还不止如此!在大同绝不能错过的便是羊肉烧麦。
小孩拳头一样大的烧麦,各个肉嫩汁足,咬一口满嘴流油,偏偏是按面皮称重,更要命的是价格还特自制,不了解内幕的外地人往往随手买个一两就解决了一天的饭食,真真是逆向的“美食刺客”。
在大同,需要慢慢走。
只有足够慢,才触摸得到这座都市的肌理,读得到写在每一块砖、每一架梁上的故事。
可无论你如许仔细,每一次重到大同,你总能在记忆的字里行间解读出更丰富的内容,是历史,是生活,是在漫长岁月中守望的坚韧力量。
在大同,需要慢慢走。
摄影你需要到一次大同。
你需要在尚未脱离她的时候,开始期待下一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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